不按理出牌的「科學工廠」!賽先生專訪 | SCI誌
不按理出牌的「科學工廠」!賽先生專訪
2020/02/20 泛科學報導
沿著樓梯下到地下室,走進「賽先生科學工廠」,看見許多大大小小的架子,各類產品等著出貨,堆得不太整齊。
這裡絕非想像中極簡無塵、高冷俐落的設計公司,卻能感覺到一股蠢蠢欲動、蓄勢待發的熱力。
這熱度可能來自於特別明亮的電燈,也可能來自許多專注工作的年輕人。
我想,也唯有這樣的熱度,才能年年產出百款科學文創產品,成為名符其實的「科學工廠」。
當然,更直接的熱力源,顯然來自於創辦人 Kevin 自己。

Kevin 林厚進,精瘦黝黑的他穿著招牌西裝背心,戴著黑框眼鏡,加上整理過的頭髮,一派地紳士雅痞,儼然日本型男,
但開了口卻讓人感到非常親切與溫柔。「我是那種關到監獄裡也會在牆壁上亂畫,在其他人身上刺青的那種人」他說。
這樣一個有怪獸級創作慾的設計師,原本創辦的設計公司開得好好的,為何卻突然轉向,
朝說是藍海,但更像是百慕達三角的危險海域–開發起科學文創產品呢?
「設計公司就是拿著別人的預算,幫別人做,但隨著我們各方面越來越成熟,會越來越注意到客戶的對錯。」
Kevin 有點嚴肅地說,那時候的他「已經沒在做設計了,變成在經營公司,設計都是底下的人在做,我已經沒有創作的樂趣了。」
顯然,為了跟體內的怪獸級創作慾交代,他需要一個紓解的出口。
Yes Man 終於向體內的創作慾 SAY YES
「小時候跟其他人沒什麼差異,不過到了高中的時候,知道未來大學要選系所,就會開始想想自己比較適合什麼事情,
覺得自己不是太能一直做同樣事情的那種人,創作比較適合自己。」
Kevin 蜻蜓點水地陳述,「我小時候也是好好讀書型的人,沒想太多,不過因為哥哥念建築,高中的時候會聽他說他在學什麼,覺得蠻有意思」。
高中時的 Kevin 面對可選的理工系所,原本都覺乏味,這才發現建築是能讓他揮灑創意的專業。
但有趣的是,後來他並沒有走上建築這條路。
「我喔,人家要我做什麼,我就會嘗試看看,其實現在也是啦。
大學畢業前,朋友叫我去考消防證照,他說當完消防替代役可以直接進消防隊,
年薪聽說很高,剛好那時是 2000 年建築業最不景氣的時候。」
也不知道該說是耳根子軟還是願意跳出舒適圈,總之 Kevin 就這麼進了消防隊。
「在摸索期,你也不太知道自己會遇到什麼。其實只是覺得自己年輕,好像也沒什麼不能做。後來才知道超苦的。」他笑說。
但更奇妙的人生轉折還在後頭。Kevin 同時也是一位音樂玩家,擅長吹奏大多數人很陌生的排笛,
而就在消防隊任職的階段,透過排笛社群認識了排笛王子張中立。
「(張中立) 就叫我幫他寫一些教案來教學生。他算是前輩嘛,教我們很多。
所以我當完兵、離開消防隊,就去張中立那做事。」
「後來,我們有一次邀請一位德國最厲害的排笛演奏家,到國家音樂廳演出。
他覺得我也蠻會吹的,就問我要不要去德國,順便教我怎麼做排笛。所以我就去了。」
「人家叫我做什麼,我就去做。那時整個亞洲沒有人會做排笛,而這位排笛大師同時是世界上最會做跟最會吹的。
想說也是機會難得,但回來之後,其實一點也不順利。」
他苦笑著說,「一方面因為排笛這樂器實在冷門,一方面因為 mp3 已經崛起,沒有人買 CD,所以那時候過得很苦,
我就住在一間音樂教室。如果有人太早進來等上課,就會看見一個人睡在地板上,
我晚上就在教室裡走來走去,校園不可思議大概就這樣來的。」
聽到這裡,我無法不覺得 Kevin 活生生就是金凱瑞飾演的那位「Yes Man 沒問題先生」。

機緣總是巧合。Kevin 說,很多音樂家開音樂會,都會找一位厲害的設計師王慶富來做視覺,
包括海報、DM 等等,所以彼此就認識了。「那時候他看我又乾又瘦,沒有收入,好像快不行了,
他就問我會不會做室內設計,他有不少客戶需要做櫥窗、固定的道具什麼的。
我雖然念建築,但畢業之後就去做消防,消防之後又去做音樂,所以其實我都不會。」
「我就問他說,那你會不會?你不會的話,那我會。」
於是,王慶富設計師給了他一張桌子、一台電腦,在辦公室準備一個房間,Kevin 就從桃園搬到了台北。
「當時我們都住在一起,像是《Friends》那樣,常有人穿浴袍在工作。
我之後就幫他做一些櫥窗的設計,還蠻紅的。」
起步順利的 Kevin 後來就自己開了設計公司,除了室內設計,也接各式各樣的設計案。
他卻認為那時是「人前風光、人後淒涼」。
「作品有得獎、業績也不錯,如果路上有人叫『大師』,我可能是會回頭的,但內心卻非常焦慮、壓力很大。覺得自己對事情的掌握很有限。」
焦慮來自於,他知道室內設計可能是一位客戶這輩子第二大筆的花費,但跟買車不一樣,做好之前完全看不到。
「我們設計師在客戶眼前畫了一個夢幻的3D模擬圖,但施作之後就開始扣分了。永遠達不到一百分。」
他說,做案子過程一直會有突發狀況要處理,案子又越來越多,發現自己都在處理這些行政工作,而不是設計。
「創業當然得面對一些不喜歡的事情,但沒想到這些事情把樂趣都排擠掉,
而且沒有回頭路,沒救了,公司越成功,我就離設計越遠,所以才決定自己開一條新路線,用週六日來自己做想做的事情。」
身體裡的創作慾怪獸再次甦醒,Kevin 這次不願妥協。
由於他一開始就把職責重新規劃,儘管現在賽先生成為了主業,創作依舊是他工作的核心,讓他能享受創作的樂趣。
沒有一定要科學,興趣之所在卻盡是科學
對有點太多才多藝的 Kevin 來說,專注於在科學主題的創作,似乎有點侷限?
「其實一開始沒有一定要跟科學有關,當時沒有任何包袱,沒有參賽或找投資的壓力,
所以就選擇自己覺得有趣的事情。我把有興趣的東西都列出來,卻發現都跟科學有關。會漂浮的、會讓人有錯覺的,會讓人Wow的,都是。」
另一件事對 Kevin 影響很大,他回想起來,大概是從那時愛上了用科學玩具將童真還給每一個人的感覺。
「剛剛說過,我去德國學音樂,是因為那位年紀很大的德國排笛老師,而只要有朋友到他家,
他就會拿一個折射投影的科學玩具秀給朋友看,一而再再而三,樂此不疲,就是一種『給你看一下這個神奇的東西』的態度。
而這科學玩具竟然是他的老媽媽送他的。」
Kevin 那時的感覺是:「我知道這很神奇,但是有那麼神奇嗎?其實他每次秀這個科學玩具,沒有要告訴我什麼科學原理,
但他的反應反而讓我覺得更神奇,一個超高齡母親送給一個成年老兒子一個玩具,然後這個老先生竟然那麼熱愛。」

他大概觀察了快一年,收集資料、到處參觀,才定下『賽先生』這個品牌。
那時的自己比較沈穩、不心急,反正他原本的公司還繼續,就是腦子裡點子太多,需要一個出口。
最後下決定成立賽先生,其實是被某個事件觸發。「有一次跟朋友去吃飯,他手機一直收到訊息,我說很吵要不要關掉,
他說他最近開電商,賣設計類書籍,而這些聲音是有人結帳的通知,就是錢進來的聲音。
我驚為天人,『這就是錢進來的聲音』,所以才下定決心,自己把網站蓋起來、正式開業!」
他笑說,不過那位朋友已經歇業,去做微型盆栽了(XD)。
連網站都是自己架的,真是斜槓到誇張,
我驚訝地對 Kevin 說,「設計師的預設就是沒有什麼是我不會的,我什麼都會,就去做看看。」
他回答道,這其實在設計師圈子很正常。
每個設計師的共同疑問:為什麼大賣的產品跟我想的不一樣?
成立十年,2019 年推出上百款新的科學創意產品,賽先生看似已經掌握了訣竅,
Kevin 說:「會想要做這件事,前提當然是對自己的設計有信心。我是一個設計師,我相信我設計的東西一定會發光發熱,
而且等到程度夠了,要得 IF 或紅點是非常簡單的事情。我知道 knowhow。」
「但是有一件事我真的不知道,而且是任何大師都不知道的,就是什麼東西會大賣。」
Kevin 認為,產品設計出來之後,由設計圈的同行來評選,獲得讚許是很容易的,就像有的導演很會拍能得獎的電影。
但是說到產品賣還是不賣:「我沒心得,完全沒有。如果跟我談設計,我講話就大聲了,但談到什麼會賣,我異常地謙卑。」
他說,「太多奇怪的東西大賣,而且幾乎大賣的東西,我都覺得沒什麼道理。」
例如近期的「人體血管分佈刺繡套組」。Kevin 說那時候想開一個支線,目標是成人、離開學校、喜歡文青風格、又要同時喜歡科學,超級狹隘的一個族群。
自己雖然覺得好有趣,但也知道是自己做給自己爽的,想說能不能做個最少件數就好,沒想到會熱賣。
另一款「迷幻星球」也是這樣。Kevin 說當時他找到一些資料,覺得這流體很有趣,可以做看看,
但找不到東西可以把它裝起來,就沒想太多,先裝到球裡,賣賣看,結果大賣。

然而有成就有敗,「我們之前做了一個魯賓杯的便條紙,這是我覺得會大賣的東西,結果現在倉庫堆得跟山一樣,哈哈。」
他笑說,「還有一次是彩虹編織器,有一陣子超級超級紅,那時候海上的輪船載的都是這款貨物,但突然間就不賣了,
船還在開就不賣了,我們的庫存就一直留到現在。」
Kevin 根據經驗表示,以前的產品週期比較長,現在去看展的感受是,幾乎沒有東西可以撐得過一年。
創作的過程不能任性,但也不能不任性
自己設計開發、承擔銷售的過程中,最困難的,就是什麼時候決定「不做」。
「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我們不知道這個東西會不會大賣,
合理的做法就是投到市場上,但能不能培養出一個靈敏度,
事先知道這個東西投到市場上會不賣,就把它停了?很難。」
賽先生規劃但沒做出來的點子,堆得跟山一樣,他說,「像我們這樣一年生出一百多個東西,可能有四五百個做一半的已經刪掉了。
有點像是遊樂場推代幣的遊戲機,有時候就推不動了,卡在那裡。
雖然通常是自己做出踩煞車的決定,但踩了煞車,還是很難受,心裡會一直覺得『那應該會賣』。」

Kevin 有一個非常喜歡、但沒有執行過的風格,就是蒸氣龐克 (Steampunk)。
「大家都走北歐風,極簡風,我就偏偏想做複雜的,例如一個 Steampunk 風的牛頓擺,那一定超讚的。
但是那絕對賣不掉,所以還沒做出來,自己就先踩煞車了。」
從 Kevin 言談中感覺出,這煞車也只是暫時踩著。
在經營者與創作者的身份之間拉扯,Kevin 不斷尋求著動態平衡。
「雖然我在無形的經驗累積下,漸漸成長,變得沒那麼任性,但我反而會盡量避免注意一個東西會不會賣,而是按照自己的節奏跟步調。
我的態度是,在我的有生之年會一直做,大家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算了,我就做我喜歡的事情。」
他說,要在商業市場活下來,若他太任性就死定了,「但你也不能不讓我任性」。
未來的賽先生還是會「穩健地不按牌理出牌」喔 ^3^
展望 2020 年,賽先生會有什麼變化呢?「我們在高雄有一個科學咖啡廳,預計要移到台北來,
原因是:高雄太熱了!我們有一款星空感溫筆記本,可以感受手的溫度,然後封面會變成星雲,結果在高雄一直都是星雲!同事還要拿去吹電風扇 XD」
科學咖啡廳搬到臺北來之後,Kevin 希望能營造出一種落地的感覺,作為旗艦,成為粉絲聚會的地方。
Kevin 提到,他近期很迷 VR,認為那就是未來,除了加入了 VR 社群,也有朋友找他做 VR 內容,
那麼 VR 到底會不會成為賽先生的下一步呢?
這點他也無法多說

賽先生作為一家極為特別的科學文創公司,到底要追求精準與科學,還是直覺與感性呢?
Kevin 覺得在公司經營層面,他們其實非常理智,做事很小心,會在數字上反覆分析。
而在創作上,因為不是從純藝術出身,而是從建築這種很精準的領域,所以也不那麼靠直覺。
在賽先生,事情執行之前,都要說出為什麼才能執行。
很少有那種「我覺得這樣很好就做」的決策,都得要有理由跟原因。
看著 Kevin 微笑著說這句話,我深深相信,
賽先生科學工廠會繼續帶給很多大人與小孩更多笑容,很長一段時間吧。